来年陌生的,是昨日最亲的某某

图片[1]-来年陌生的,是昨日最亲的某某-尖叫文案

苏苏被周一搂着,两人浑身酒气地躺在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上。周一的脸埋在她的后背,以一个祈祷的姿势蜷缩着。苏苏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,灰暗冰凉的房间,坏掉的暖气不再发出微弱的响声,床头的手机每过几秒就闪着绿色的led提示灯,忽明忽暗间,苏苏听到了周一轻微的鼾声。

周一睡过去了。

他居然,就这么睡着了。

苏苏把搭在她腰上的手臂抬起,双脚着地坐在床边。回头看着周一熟睡的样子,皱着眉头像是在害怕什么。苏苏这么想着,想伸手去触碰周一的头发时,眼泪忽然啪嗒一声滴在床单上,异常地响。吓得她一哆嗦,缩回了伸出的手。

她起身穿上拖鞋,在漆黑的房间里走动,熟练地绕过衣柜和地上堆叠的书,无需挣扎,她知道出口在哪里。

一打开门,走廊强烈的黄色灯光瞬时将她包围。

毕业的那一年,苏苏离开了老家,在实习的证券公司附近和两个女孩合租了一个公寓。虽然是三个同龄人,但远不及大学宿舍的女孩们一般亲密,三个人有各自的工作生活,互不干涉,也极少因为合租的一些琐碎事而争执不休。苏苏白天在证券公司里战战兢兢,给前辈们端茶倒水,记录客户资料,研究各种K线图,早出晚归生怕失去了转正的机会。晚上回到住处,两个室友紧闭的房门有种隔绝的冷漠,一个女孩吃着薯片看着Running Man,笑声大到楼上都能听见;另一个女孩的房间里,传来窸窸窣窣和男友煲电话粥的交谈声。苏苏走进厨房,把昨天剩下的炒饭从冰箱里拿出来,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后,直接拿回房间里吃。

手机里只有妈妈的留言,妈妈说,去市场买点骨头来煲汤,不要吃没有营养的东西。

苏苏大口大口地吃饭,心里只想着快点吃完洗漱后可以睡觉,明天又是新的战场。

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个多月。直到有一天,同期的实习生开始偷偷拉拢新客户,按部就班不搞小动作的苏苏却因此而被经理嘲讽了一番。没几天功夫,那个实习生摇身一变转正了,而苏苏还在默默地替前辈们的客户业务做登记抄录。

回公寓的时候,她抱着资料在楼下大门口阶梯坐了一会儿。她不想上去,楼上只有关着的白色房门。对她而言只是个睡觉的地方,毫无感情可言,睁开眼时在哪里又有什么所谓呢。

就在她发呆的时候,身后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:妹子,这么晚了在等怪叔叔吗。

苏苏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抓紧了包包。扭头一瞪,却看到一个穿着格子睡衣的大男生冲着她笑。男生头发乱乱的,虽然是年轻人的脸,但动作却像是刚刚睡醒了下楼来散步的老人。苏苏没有回应,起身后疾步走上楼梯,身后的男生继续跟她说话:我前两个月刚搬来哒,302房有空来玩。

苏苏越走越快,一步两级阶梯迈着上楼,走着走着忽然觉得302眼熟。看着自己公寓门前写着306,才意识到那人是邻居。

周一。这个笑起来傻傻的男生居然有个这么讨人厌的名字。苏苏周日晚躺在床上时,不停地想着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,越发觉得这个名字可恶。

早些时候周一来敲门了,室友把正在看书的苏苏喊了出来。苏苏走出来心里咯噔一跳,完了,变态跟踪狂都直接到公寓来了。抖着手拿出手机准备按下110时,周一拿着个小本子晃了晃,说我觉得应该是你的,我都敲遍三楼的房门了。说完眯着眼冲她和室友一笑,把本子放在玄关处的小桌子上,说还有点事先走了。

苏苏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,室友拿着本子塞到她手里,继续回房间看综艺节目。

小本子是她平时带着的笔记,上面只有她的名字和一些散乱的记录。肯定是那天在楼下忘掉的,可是因为心绪烦乱,苏苏也没怎么察觉,更不用说回去找了。她翻了翻小本子,发现在后面空白页有两行漂亮的钢笔字,写着“苏苏你好,我是周一”,还留了个电话在下面。

这可让苏苏又起了打电话报警的心思,活这么大也没遇到这样的事情啊。由于早上他来得仓促没来得及说话,礼貌上是应该打个电话道谢的,可是这不就让人家知道了她的电话号码吗。就这么一直想到晚上,她把号码输入手机,还是没想到怎么给他打电话,也不想发信息,便草草收拾了一下明天上班的资料,躺在床上倒头就睡。

第二天下班回公寓时,苏苏在三楼的走道里闻到一阵烧焦的气味。走着走着,发现302的房门开着,苏苏好奇地探了探头,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在里头,正手忙脚乱地打开窗和电风扇,又拿着扇子试图扇走房间里的焦味。当他回头准备去关门时,发现了正准备开溜的苏苏。

“啊……那个,你家里没事吧。”苏苏有些尴尬地问着。

“是你啊,哈哈,我没注意正在煮汤的锅,水都烧干了。”周一挠挠头,哈哈一笑,“进来吧,味道不好我把门继续开着。”

苏苏不好拒绝,便点了点头轻轻地说打扰了。

房间很干净,虽然小但是东西齐全各就各位。地上有一沓杂志和小说,香薰灯,小茶几,随意却不凌乱。要不是门口的球鞋,她都会错认为这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。

“你坐一会儿啊,还没吃饭吧,我给你弄点别的吃。”周一探头跟苏苏说完后,把糊了的锅放进水槽,再次七手八脚地找面条,烧水煮面。苏苏立刻站起来,走到水槽旁打算帮忙刷锅。周一转身塞给了她一罐冰可乐,让她去旁边坐着。苏苏愣了一会儿,看着周一煮面的背影,才发现他好高,比她高出一大截。

两个人席地而坐,端着面条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着。房间里还有淡淡的焦味,门开着,也没什么人经过。酸辣的面条汤热气腾腾,苏苏吹了吹后大口大口地喝汤,不知不觉露出满足的表情。周一的眼镜也变得白蒙蒙,他把碗放在地上,摘下眼镜抬起头时,才发现苏苏眼睛亮亮的,正对着他笑。

一聊天才知道,周一也是刚刚搬来这边工作的,没什么同伴。白天跟苏苏一样,在广告公司里做助理,跟同事关系处的不错,但也仅限于工作和饭局。晚上回来一个人,除了打游戏看看书,也没人交谈。他说,那天感冒在房间里睡了一整天,没人知道也没人理会,到了晚上还得挣扎起来给自己弄点吃的。睡不着了,下楼散步的时候,就看见了坐在门口的苏苏。不知怎么的,平时没那么多话忽然就脱口而出了,还是个吓人的调侃。

“那天你吓坏了吧,还把笔记落下了。”周一得意地哈哈大笑,起身把碗收拾好放进水槽。

“没有,我觉得你那天怪虚弱的,也没办法欺负我。”苏苏笑嘻嘻地看着他,“我来洗吧。”

“放着跟那个锅一块泡水,没事,我一会儿收拾。”他又挡开了苏苏,“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,冰箱里有苹果,给你洗一个。”

苏苏拿着凉凉的苹果,却开始觉得这个世界有了温度,细微的暖意从心里悄悄蔓延到四肢。

“其实吧,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我们会是很好的小伙伴。”周一在水槽旁扭头看着苏苏,眯着眼冲她笑了笑。

之后的每一天,只要不加班,苏苏下班后都会先去找周一吃饭。有时候在周一的厨房,有时候在苏苏的厨房,有时候是去楼下的小餐厅吃扬州炒饭。每天叽叽喳喳地聊着各种工作生活人生理想,也聊老家的阿猫阿狗花花草草。他们有时也因为一些无聊的事情起争执,前两天就在讨论哪一档综艺节目好看,苏苏喜欢非诚勿扰,觉得看着男生一个个傻乎乎的很有趣;周一喜欢看康熙来了,看着小S对着赵正平每次总会笑破肚皮。这事儿还没讨论出结果,他们已经在谈论别的事情了。

周一说,以前他总是觉得男女生之间没有单纯的友谊,总是一方的付出要比另一方多,很难找到平衡点。可是苏苏不同,像是兄弟又像是亲人一样,可以毫无保留地交心。所以啊,总觉得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,在熟悉的城市都没有遇到的人,居然在这里遇上了。

苏苏喝着气泡水,笑嘻嘻地说,我也总算有个男闺蜜了。

相处的时间长了,两个人连衣着的品味都越来越相近了。某天不约而同地,两人都穿了一样的蓝格子衬衫,一起上班时还被室友误认为交往了。周一没有辩解,低着头偷笑。苏苏踮起脚搂着周一的肩膀,拍拍胸脯对着室友说这是闺蜜,男闺蜜你们懂嘛。

一眨眼就入冬了。苏苏房里的冷气时好时坏,她索性把笔记本电脑搬到周一房间,晚上在他那儿看书,做笔记,直到睡觉时间才离开。各做各的事情,周一带着耳机听歌打游戏,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,有时候两人一整个晚上都没聊天,安安静静地像是悄无声息的猫咪,陪在彼此身边。

一天晚上苏苏起身准备回屋时,望向窗外,忽然看见外面白茫茫一片。她眼睛一亮,大喊,老周老周,下雪啦下雪啦!说完穿上拖鞋扑腾扑腾地就跑到楼下,在雪地里呼啦呼啦地跳着,捧起雪花闻一闻,又撒在一旁。周一从厕所里出来,看见窗外的苏苏穿着单薄的衣服挥舞双手,赶紧抓了一件羽绒服跑下楼。苏苏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,说在老家从来没有见过雪,怎么能一个晚上就下这么多雪,跳着跳着忽然被绊了一跤,扑在了雪地上。

周一迈着步子一深一浅地走过去,把苏苏扶起来裹上羽绒服,随手又抓了一把雪,捂着苏苏的脖子。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把保安都招来了,一番警告过后,这才结束了打闹。一回神,苏苏的脚冻麻了,周一背着她又一步一步地走出雪地。她搂着周一,把脸埋在他的脖子旁,闻到一种淡淡的香气。

这是周一房间里的味道。

除了妈妈,苏苏从来不懂得人身上有什么味道,说不出周一身上是什么气味什么香型,可是她很依赖,也沉溺于这种香气。

在证券公司实习了一年后,苏苏终于转正了。虽然领着微薄的薪水,勉强负担起房租和三餐,但她还是开心得想立刻跟周一分享。在打电话确认周一有空后,她在公司附近的一个自助餐厅里订了位,顺便团购了两张电影票。不怎么化妆的苏苏在厕所里偷偷抹了点口红,好让自己看起来漂亮一些。

晚上六点多七点,苏苏坐在餐厅里喝着气泡水,已经想好一会儿周一会点些什么好吃的。在餐厅里转了一圈,让铁板烧的师傅先煎两份牛扒,再去点了两份秋刀鱼,炖汤,还有水果沙拉。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后,苏苏刷着微信订阅文章,等着周一,也等着上菜。

这一等,就是两个多钟。

苏苏看着满桌渐渐冷掉的饭菜,给周一打了第五个电话。

还是没接。她叹了口气,开始一口一口地吃着冷掉的牛肉,配着还有余温的炖汤。忽然手机震了一下,她连忙打开一看,是周一的信息:对不起啊,有点急事,下次陪你。

她回了一条信息:吃饭了吗?要不要给你带点吃的?

之后手机一直处于平静的状态,直到苏苏吃完晚餐,它也没有再响过。

电影自然也是看不成了。苏苏擦掉了唇上的红色,在人群里挤着上公车,一路上低着头默默不语。

回到公寓时,她走到302房门前,正准备敲门看看周一在不在时,她听到了房门的另一边传来了啜泣的声音。

不是周一的,是一个女孩的声音。

苏苏心里一紧,越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。犹豫了一会儿,她一只手用力地按着狂跳不止的心脏,一只手却轻轻地敲了敲房门。

“来了,谁啊?”周一打开门,看见苏苏后松了口气,“是你啊,有好好吃饭吗?”

“里面是……朋友吗?没事吧?”苏苏小心翼翼地问着,试图往里看了看,里面却是昏暗的灯光让她看不清。

“前任。受了欺负心情不好,没事的——”周一说了一半,屋里传来那个女孩的哭腔:“谁呢?”

“朋友,等我一会儿。”周一回过头对苏苏说,“明天再陪你吃饭,别担心没事的。”

说完门就关上了。

苏苏忽然觉得心跳得难受,也许是刚刚太紧张了?可是为什么持续那么久,不安得以至于整晚都合不上眼。每隔几分钟就瞄了瞄手机,害怕错过他的信息,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需要我的帮助,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他的解释。

可是,为什么需要解释呢。

连续三天周一没有跟苏苏联络。到了第四天,苏苏买了一袋啤酒,对着302房敲了敲门。没多久房门打开了,周一有些憔悴,但是房间里一切如旧。苏苏的电脑和资料都没有被动过,房间里也是干干净净的。

“那女孩走了吗?你还好吗?”苏苏给周一递去一罐啤酒,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故作轻松,抓着一罐啤酒打开,却大口大口地灌进喉咙。

“赖着不走,想着复合,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。”周一挠了挠头,坐了下来,“虽然已经单身一段时间了,没有其他想法,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想要帮她。”

苏苏又灌了一口啤酒,低头说,分手了就不应该再见面了,要是我,会连朋友都做不成的。

周一看了看她,笑着说,有什么所谓,分了手只不过是感情结束了,友情还在啊。

她忽然站了起来,拳头紧握,甚至有些发抖。她说,真不明白你们男生是什么心态,分手了怎么可能是朋友?除非是还有感情,不然就是你们没有真正相爱过。

周一惊讶地看着苏苏,沉默了一会儿,淡淡地说,那么激动做什么?行啦,都过去了,坐下来吧。

两人喝了一打啤酒就开始天旋地转了。苏苏迷茫地看着倒在桌边的周一,推了推他的肩膀,见他哼哼唧唧的嘴里不知念叨什么,苏苏强撑着把他给拖到床上。周一太重了,倒在床上时连同苏苏也一起倒下,两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躺在小床上,他把头埋在她的后背昏昏沉沉不省人事,像是一个脆弱的人,依靠在她的后背。苏苏闻着她熟悉的味道反倒在瞬间清醒了,她轻轻地问:“老周?”

周一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。

苏苏咬了咬下唇,像是下定某种决心,可她一开口,发现声音已经抖得不像样。

一片死寂,安静得可怕,只剩下她的心跳声。过了一会儿,她听到了周一轻微的鼾声。

周一睡过去了。

他居然,就这么睡着了。

回到房间以后,她拿出了曾经遗失的小本子,看着他漂亮的字迹,眼睛就疼得睁不开。无论多希望回到那一天,她始终清楚地知道现在处于什么境地。撕下那一页,她在接下来的空白页颤抖着写下“周一你好,我是苏苏”。

我已经无法负担你的好了。

就像,你无法负担我的沉重而孤独的依恋。

对不起,我最最亲爱的朋友。

距离那封信寄出已经是第五年了。苏苏也早已从证券公司辞职,和朋友合伙开了个私营的融资公司。

空荡荡的302房,拨不通的空号,甚至连那他的气息也消散得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。楼下的小餐厅熟悉的座位也不再有他们的身影,下雪的时节也只有苏苏一个人在楼下站着,沿着一起散步了好几百遍的小道,来来回回地走。

周一从那一封信后,慢慢淡出了苏苏的生活。

世界再次归于寂静。她也在两年后搬到了现在的住处。

回忆起那个男孩时,她总是淡淡地笑着说,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意,只是选择视而不见罢了。

想他的时候,她就戴上耳机,反反复复地浅唱着,很多东西今生只可给你,保守至到永久,别人如何明白透。

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念过我,我却一直祈祷某天能见面,某天一起喝酒时,能把我给你的信当成笑话来聊。

想跟你当面道歉,谢谢却也辜负了你那年对我如挚友般的珍惜。

也许责怪过我,也许是失望,可也怕我难受怕我辛苦,才选择无数次地回避像亲人一样的依靠吧。

比起最初对我笑的那一刻,有时会更加怀念你为我煮面的背影。时光流转回到写信的那一天,要是那一天什么都不说,是不是也能像那些彼此有好感的人们一样,忍着痛觉,把真心深藏着,继续做付出更多的另一方?

现在再也没能遇到像你一样的人了。因为失去唯一的你而心酸过,害怕过,疯狂过。

可奇怪的是,还真的没有后悔过呢。

我的周一,愿你一切安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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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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